送别婆婆
原创 花儿688 来源/ 花儿688
婆婆走了,就在上周五的早上,终年八十七岁。
老太太坐在餐桌前,我在给她喂饭,大嫂拿个扇子给她扇风,我像往常一样逗她开心——“妈妈,您好有福气,俩儿媳一个喂您,一个给您扇风,您老人家就是老佛爷。”婆婆笑了,睁大浑浊的眼睛瞅瞅大嫂,再瞅瞅我,两串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淌下,然后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哽咽着,抽动着下巴和嘴唇。
那一刻,我并没有意识到婆婆是在跟我们做最后的道别。我还是像往常一样安慰着她老人家——“咋好好的还哭了呢?不哭不哭,咱继续吃饭。”抽出一张纸巾给她擦拭了眼角,然后重新舀起一勺苹果泥喂她。
可是瞬间,我就发现不对劲了,婆婆的嘴角快速地抽搐着,脸色也开始变得苍白,呼吸急促不似往常,我和大嫂惊呼:“妈,妈——”呼喊声引来了正在厨房忙活的大哥,还有卫生间里给她洗衣服的老康,兄弟俩立马跑过来,一看情形不对决定把婆婆先抬回床上休息。
我这边赶紧拨通了医生朋友的电话。此时他们刚到科室,正在做上班前的准备工作。五分钟后,医生飞奔着跑进家门,婆婆的状况越来越差,只听见她一声声地往外倒气,已经没有了任何意识。
医生朋友快速地为婆婆诊查,然后轻轻地摇头,告知我们——“老妈妈已经不行了,准备后事吧。”此时,是二零二四年八月十六日的早上八点钟,羸弱的婆婆带着对这个世界、对家人的无限留恋及万般不舍,离开了人世。
我出门,猛拍对门周姨家的门,打通楼上邻居的电话,泣不成声地告诉她们婆婆不行了。
很快,家里就聚集了数不清的邻居、朋友们,他们指导我和老康给婆婆准备寿衣,帮婆婆做最后的沐浴更衣。
给婆婆穿戴整齐,老康拨通了邻市亲家(女婿的爸爸)的电话,请他帮忙联系当地的殡仪馆,准备冰棺派灵车来接婆婆。
不敢相信,一起生活了三十六年,朝夕相处几十载,我天天侍奉着、陪伴着我的婆婆,就这样离开了。可望着家里里里外外、来来往往、有条不紊忙碌着的人们,看着楼下搭起的灵棚,听着窗外表弟指挥着准备筹建临时厨房,我知道婆婆是真的走了。此刻,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振作起来,恢复理智,让思维清晰,和老康一起为婆婆料理后事。
穿戴整齐的婆婆安详地躺在床上,前来吊唁的人们络绎不绝——年近百岁的院长伯伯拄着拐蹒跚而来,九十岁的邻居阿姨泪眼婆娑,婆婆的老朋友进屋就要跪拜,我和老康赶紧跪下搀扶起八旬阿姨,所有在场的亲朋好友都红着眼落着泪,为婆婆的后事张罗着。
大哥大嫂是婆婆离开的前一天从省城回来的,二哥二嫂大姐也从外地回来了,几个孙儿孙女赶紧抢票,搭乘最早的航班高铁往家赶。
一辈子没有生育过一儿一女、经历过两次婚姻的婆婆,用她的善良、无私、大度、奉献,收获了一帮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女、孙辈,也得到了所有亲朋好友的爱戴。
婆婆是不幸的,少年丧母、青年丧父、中年丧夫,二十来岁时因肺病被迫离职,五十七岁那年得了脑溢血,老年又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,三年前病情加重渐渐卧床不起,最近半年完全没有了行走能力,大小便需要照顾,吃饭需要一口一口地投喂。
婆婆又是个有福的人,她遇到的两任丈夫都是博学多才的人,都对她挺好。她没有生育过孩子,老康一岁多的时候婆婆抱养了他。三十多岁时,第一任丈夫病逝,后来再嫁,又收获了我们大姐、大哥、二哥三个孩子,再后来儿女们都有了自己的另一半,接着有了孙辈、重孙辈,老太太就成了一个儿孙满堂的人。
婆婆心怀宽广,她有一颗博大的爱心,无论是对我们这些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,还是对身边的亲戚、朋友、邻居,她都是以诚相待,坦诚相见。那些年家里经济状况并不好,但她总是尽己所能地帮助所有她觉得需要帮助的人。
晚年患上了阿尔兹海默症的婆婆,开始变得自我、敏感、偏激、骄纵,有时候会跟近身陪伴她的我和老康发脾气闹别扭,焦躁时甚至会抡起拐棍打我,但稍稍清醒回味过来,她就能意识到自己错了,然后嚅嗫着跟我们道歉,一连声地说着“对不起”。
婆婆知道我和老康是她最亲近的人,晚年的她遗忘了大多的人和事,也丧失了大部分的语言功能,甚至把我叫成了别人的名字,可唯独忘不了也会时常挂在嘴边呼唤的永远是她的儿子——“康康,康康。”
十多天前,小姑姑过来看望婆婆,她很清晰地唤出了小姑姑的名字。小姑姑指着我问她我叫什么?我满以为她还是会把我叫成表妹“萍萍”,可那天婆婆看着我,发出了久违的两个字——“花花”。
婆婆的身体越来越弱,瘦成了皮包骨头,一米六几的高个大概也就六七十斤。可婆婆一直很努力,每天三餐很开心地坐在餐桌前,郑重其事地吃饭。她的吞咽功能已经不行了,一不注意就会发生呛咳,每次打呛的时候她会特别痛苦,鼻涕眼泪口水一起喷,但稍微缓过来,她就会张开嘴寻饭,继续吃下一口饭。
其实,婆婆的饭食并不可口,无论什么食材最后都会混在一起打成糊糊,调味品也只是简单的盐和糖,更多的也就是滴一点点香油,不能吃肉肉,唯一有营养且她能够吃的食物就是鸡蛋羹。糊糊的颜色并不养眼,但每餐婆婆都吃得非常满足。
这样的情形,一直持续到婆婆生命的最后时刻,临终前的早饭婆婆吃下了半个鸡蛋羹、半小碗蒸苹果泥。
孩子们都回来了,一起为婆婆守灵,陪伴她老人家。
听到婆婆去世的消息,认识她的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,曾经受过她疼惜的邻居姐姐妹妹们,在她的灵前泣不成声,泪湿衣襟。
晚上,兄弟姐妹们在灵堂里守夜,回忆起曾经往事婆婆的恩情,数也数不完;又谈起她老人家最后的时刻——咽气在早晨、礼拜五,发丧日选在周日,只耽搁孩子们一天的工作日,熬过了严冬熬过了酷暑,选在了立秋后不凉不热的季节,等等等等,一切的一切都是在为她的孩子们考虑,深怕拖累了大家。
第三天,是婆婆火化的日子,也是中元节。当我们双膝跪地,泪眼模糊目送着装有婆婆遗体的纸棺,缓缓推进火化炉的那一刹那,所有的儿女孙辈们都泣不成声悲痛欲绝,烟火缭绕中,婆婆的魂魄升入了天堂,去和公公、和她的亲人们、和她的好朋友们在另一个时空团聚了。
婆婆走了,从此后世间再也没有那个疼我爱我、依赖我,跟我笑、跟我闹,跟我撒泼的老小孩啦。
婆婆大人,我们的老公主,遵照您的意愿,我们将带您回家,回您心心念念的故乡——阳城,去陪伴您的爸爸妈妈。
从此后,您长眠,我们常念!
此后每一年的中元节,儿女孙辈们都将为您老人家点一盏最亮的心灯,为您照亮回家的路,期待着能与您在梦中相会。
慈颜已逝,风木与悲。安息吧,婆婆。
